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邵艺辉:我和女性好友“互为铁梅,互为小叶”

作为国内评分高达9.1分的口碑黑马,由邵艺辉执导的《好东西》,让不少看过的观众忍不住交口称赞,票房也随着口碑一路走高,截至12月1日累计票房已突破3.88亿。

在猫眼专业版上,该片的预测票房一路走高,从最初的1亿到现在已经超过6.9亿。

时光专访《好东西》导演邵艺辉

时光君见到《好东西》导演邵艺辉这天,恰逢北京最冷的时候,和其他“前呼后拥”带着很多工作人员的明星不同,她一个人挎了个帆布包就来了,包里还装着当天没来得及吃的鸡蛋。

她实在是太忙了,在《好东西》上映后,连轴转的路演让她略显疲惫,每天都睡眠不足。

邵艺辉忍不住感叹,这几天足足瘦了四五斤。但聊起路演时观众们的热烈反应,她的眼睛还是一下就亮了起来。

很多观众带着他们的妈妈来看电影,有人收到了来自妈妈迟到多年的一句道歉,还有人带着小学生女儿来的,甚至有人带着70多岁的老父亲来看电影。

当然,比起聊市场和票房,邵艺辉还是更爱聊创作本身。《好东西》里的三个女性角色,都能在她身上找到影子。

她在自己深陷抑郁情绪的时候,先创作出了“小叶”这个角色,这是全片创作灵感的起点。

导演觉得自己更像片中的“小孩”,片中的很多事都是她小时候经历的。“小孩”总是更少被世界规训,总是可以更多说真话,拆穿虚假做自己。

邵艺辉的母亲也同片中的“铁梅”一样,从小对她都奉行放养原则,只希望女儿能做到“自由和快乐”,并无他求。

母亲的这份无条件地信任与期待,既是导演的铠甲,也是让她忍不住哽咽的软肋。

导演提起和身边的女性好友,都经历过很多这种“互为铁梅,互为小叶”的时刻。真实的女性成长与相互托举,总拥有着无比动人的力量。

邵艺辉还向时光君独家透露了一个片中没被人发现的隐藏“彩蛋”,在茉莉学校的黑板墙上贴了两篇作文,一篇是《不再幻想》,一篇是《记一次难忘的旅游》,都是导演亲自用心写的。

和拍《爱情神话》时相比,拍《好东西》时的邵艺辉,自我感觉更加放松了。

她不再惧怕被人看穿“没有经验”,她的内核更稳,状态也更自信松弛了。

女性导演的作品,在2024年开始集中爆发,被越来越多的观众看见并喜欢。

“女性群体开始对很多事情有所反思,有所觉醒,先是有了大家观念和思潮的基础,然后就会有更多的女性在做事,行业内也才更愿意去跟女导演、女性创作者合作。”

在邵艺辉看来,“这是一个不可抵挡的趋势”。

以下根据采访整理

时光网:您最近参加了很多路演活动,有没有哪一个瞬间让您印象深刻?

邵艺辉:其实有挺多瞬间的。有很多场都是20岁左右的年轻女孩,带着妈妈一起来看,而且妈妈们也都特别喜欢。

有观众跟我私信说,她妈妈看完之后还给她道歉了,因为妈妈可能是看到小叶那个角色,回想起来自己对女儿特别苛刻,所以就跟她说了一声对不起。

那个朋友就暴哭,因为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过父母对道歉,让我也特别感动,就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很有意义的。

还有人带着小学生女儿来看的,她们都特别可爱,包括还有人问我“为什么人会有月经羞耻”,还有人带着75岁老父亲看了两遍,都让我印象很深。

时光网:在《好东西》里,无论是其中的城市空间、还是主角们的生活状态、谈论的话题,都显得非常新,是观众们前所未见的“新东西”,您在创作的时候是怎样跳脱传统叙事,去呈现这样一种“新东西”的?

邵艺辉:其实大家对这种传统叙事或者模板很熟悉了,因为看得太多了嘛,我作为观众的时候也是看了很多,那我自己在创作的时候,首先就是避免这种陈词滥调,我看过的东西尽量就不再去重复了。

其实但是每个人也有自己的局限性,因为你不知道你看过的是不是别人没看过,或者也有可能别人已经看过的,你可能还没看过。但是我会尽量避免一些经常出现的情节,比如什么出轨或者为了挣钱而奔波等等。

当然我也希望我的人物是有真实质感的,就是大家还是会为了钱生存发愁。但是我不太想把它扩大,因为一扩大它的叙述方式就又变得很有限,又容易重复。

时光网:在剧本创作的过程中,您最初是怎样寻找到故事灵感的?

邵艺辉:我最早其实就在写“小叶”这个人物,因为我当时的情绪很抑郁,不知道该怎么办,当然我也有看心理医生。

当时我觉得既然每天都这么痛苦,睡不着觉,那还不如把我想到的东西,我痛苦的点都写下来。

最早我就是一直在写小叶得抑郁症这条线,写了很多,其实到现在全都改了,都埋在了背后,但我的确是先从小叶这个人物开始写的。

时光网:您觉得《好东西》里的三个女性角色,哪个角色最像自己?

邵艺辉:我觉得都挺像的,小孩是比较像我。

因为片子里面的事很多是我自己就是小时候经历的,可能我觉得这个会更像,而且小时候的事儿我写起来也更顺手,我妈妈一直叫我就是“小孩”。

时光网:您和您身边的女性好友,有没有这种“互为铁梅,互为小叶”的关系?

邵艺辉:有啊,我觉得好的女性朋友,都是有点“互相当妈”又“互相当小孩”的感觉,就是彼此给予彼此慰藉,也彼此索取的。

但肯定都得互相给予才能成为好朋友对吧,因为她毕竟不是你的亲妈,你不可能一味地索取。

时光网:影片里我们看到了多组女性角色本能的互助与托举,您是怎样理解这种女性互助的?

邵艺辉:我小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太注意这方面,但在前几年的时候发现,有时候你在公共场合,比如说你要去上厕所,一个人的时候,希望有人帮你看个东西或者什么,就觉得找一个陌生的女性去求助就会特别容易,而且人家都会特别好,哪怕是陌生人。

我遇到的女性,包括陌生人都是很有善意,会让我觉得很温暖,我自己在生活中也得到很多女性的帮助。

时光网:很多观众在看片时忍不住爆发出大笑,终于有女性电影是轻盈的,不再那么“苦大仇深”了,在设计剧本和台词的时候,您是怎样平衡“犀利”和“幽默”这两者间的关系?

邵艺辉:其实我自己写的时候,我现在已经不能分辨了。首先我写就写了无数遍,然后我剪又看了无数遍,好多地方现在留下来的,都是我好几次准备都删掉的,因为我自己看的时候已经有点麻木了。

当然我还残存了一些理智,比如让我身边的朋友来看看,如果他们觉得好笑的话,那我可能就会保留一下。

时光网:比如饭桌“雄竞”那场戏的很多情节,大家都觉得很好笑啊!

邵艺辉:这个完全都是制作技巧了。因为前面人物台词说得太多了,话太密集了,需要喘一口气,所以就希望有一个动作去打破这种密集的对话。

时光网:对比拍《爱情神话》的时候,您觉得在拍摄《好东西》时最大的不同是什么?

邵艺辉:我觉得我更自信、更轻松了,主要是一种心态上的放松。

当年拍《爱情神话》的时候,我很多时候还是很紧绷很紧张的,生怕自己做不好,甚至也生怕别人看出来我做不好,没经验。但其实这很正常嘛,因为我是一个新导演,肯定没经验。有时候人越没经验,越害怕别人去看穿你,我觉得这种心态也不健康。

但到了拍《好东西》的时候,如果有些地方不知道该怎么弄,我就会直接求助别人,我已经不害怕别人知道我好像不懂,或者是我想不出更好的点子了。

时光网:片中铁梅、茉莉母女俩的设定,有多少是借鉴了现实中您和母亲的关系?

邵艺辉:有很多。因为我父母是在我13岁时离婚的,其实在那之前我跟我妈关系都很紧密,在片中我正好也写了当茉莉还是一个小朋友时,和妈妈的关系。

我感觉我借鉴了很多,但具体的事是有替换的。比如片中在学校门口接小孩的场景,跟我小时候在脑海里的那个场景是一样的。

比如我小时候学舞蹈,有时候要排练到很晚,比如跳到晚上11点多,然后第二天6点又要起床,我记得很多家长就会在舞蹈教室门口等,这个画面给我印象很深,老师问明天早上6点有没有学生不能来的,大家都说没有。

但我妈赶紧冲上去把我拽走说明天来不了,其实她就是不想让我去再跳舞了,主要是不想再让我去参加这种无止境的排练,她还是很心疼我的。

我妈妈非常非常松弛,有点“什么都不管”,或者说不是传统意义上应试教育的管,她更在乎我的身心健康,包括她觉得如果那些排练不是为了自己热爱舞蹈去排的,就没必要熬夜。

还包括心理上的,她肯定希望我是一个快乐的、自由的人,虽然我感觉我好像都没有做到。

时光网:《好东西》里有不少有趣的彩蛋,有没有哪个彩蛋是您深埋其中,几乎还没被人发现的呢?

邵艺辉:我可以说一个,最后有个镜头,就是在学校的优秀墙黑板上贴了“小孩”的两篇作文,一个是《不再幻想》,一个是《记一次难忘的旅游》。

其实都是我特别用心写的,而且其中有一篇我自己觉得写得还挺好的,挺搞笑的。

这个镜头是一个挺没用的镜头,我本来不想加的,但就是为了让观众日后可以看清楚那个作文,现在在大银幕上其实也看不清,不过等以后影片上线了的话,你按住暂停就可以看清了。

时光网:影片中小叶和茉莉听声音的戏,搭配铁梅照顾女儿的蒙太奇画面,是全片的高光时刻,铁梅在生活中的细节,您是怎么观察得这么细的?

邵艺辉:我觉得首先这些干家务活,没有什么特别的,而且我相信基本每一个妈妈都做过这些事,按理来说我们不是应该每一个人都应该发现对吧?

所以我还挺好奇的,为什么大家看不见呢?

我觉得没有必要特别神话,或者也没有必要贬低,她就是做了一个最普通的妈妈,要在家做的那些事儿。

时光网:您是怎样设计这场戏的声音和画面的?

邵艺辉:主要是为了让小叶和小孩有一场情感升温的戏,因为小叶是录音师,所以希望通过声音来去增进感情,然后听声音听错的确又要配合一个画面。

我之前在剧本阶段其实没有太想好应该用什么画面,当时写的是配上铁梅工作的画面,感觉这样对比更明显了,一个在外面工作,一个在家里听声音。

但后来在筹备的时候,我觉得工作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比较少,就想到应该做一些更多声音能出来的动作,就想到了铁梅做家务。

时光网:您在拍摄现场的工作习惯是怎样的,和男导演有哪些不同?

邵艺辉:我没有去过太多男导演的片场,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样。但听到很多工作人员会聊,肯定是不同的。

我拍戏的确也不喊卡,现在也不喊,现在还是说“好”,然后工作人员就总会模仿我的声音,就是那种很有气无力的“好”。不过大家也知道,我说“好”就是跟“卡”一样,并不代表就是这一条真的很好,还是要继续演。

我们剧组大家就真的很快乐,很轻松,工作时间没有那么长,的确是从来不熬夜。

女生也可以坐器材箱,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女生坐了器材箱之后,这个电影就会很顺利地完成。

时光网:如果您未来不做导演了,最想尝试的职业方向是什么?

邵艺辉:那我应该去写东西吧,其实我之前特别想做的是记者。

时光网:这两年国内有越来越多的女性导演崛起,她们的作品被更多的观众看见并喜欢,女性导演的爆发您觉得有哪些关键因素?

邵艺辉:首先这是一个不可抵挡的趋势,肯定是跟我们整体的社会思潮有关。

女性群体开始对很多事情有所反思,有所觉醒,先是有了大家观念和思潮的基础,然后就会有更多的女性在做事,行业内也才更愿意去跟女导演、女性创作者合作。

这都是一体的,哪一块缺失了,可能都没法形成这样一个群体的现象。

作者 | 隐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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